第七十章 灰色森林和橙色天空(其一)
锅匠:
阳模和阴模已经送到货车上。裁缝。
(相关资料图)
裁缝:
已经收到模具,准备开工。士兵。
“你说航向改变了是什么意思?”
“船长下令改变了路线……”二人面前的这个乘务员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是因为……龙庭省南部已经陷入战事,紫泉市的港口也已经关闭了,这艘游轮不能够在紫泉市靠岸,必须向北行驶,在岩崆省的港口靠岸。”
张望晨和李芳念对视一眼,如果紫泉市都不能接纳满载着逃回燕国的旅客,那么情况可能已经十分紧张了,即使他们把紫泉市市政府安全顾问的身份亮出来,也不一定能让游轮回到原先的航向上去。
“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张望晨拦住了准备发火的李芳念,“乘务员能有什么办法。你先不要走,”说着,他紧走几步来到露台上向外看去,此时太阳升在空中,紫泉市的海岸线和港口已经依稀可见了,游轮离海岸的距离恐怕不会超过10公里。此时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重新回到门前,“我们是紫泉市市政府的安全顾问,需要暂时占用你们的无线电设备。你们的船上有远距离对讲设备吗?”
乘务员磕巴了半天,最后表示他要去问一下乘务长,张望晨无可奈何地把他放走了,还不忘叮嘱他快去快回。李芳念看着乘务员一路小跑消失在走廊尽头,便关上了门。“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张望晨点点头,“现在能见度很好,海岸线又清晰可辨,游轮离海岸不会超过10公里。我打算和陆星柏取得联系,我们就在这里离开游轮,然后让他想办法把我们带走,就能直接回到紫泉市。”
“就在这里离开游轮?你不怕海里有鲨鱼吗?”李芳念笑了起来,但很快收敛了笑容,“很可行。我看,我们就就用船上的救生艇好了。只要能报出方位,陆星柏就能找到我们,派直升机过来接我们回去。”
张望晨不禁担心起来,“用救生艇?不太好吧。”
“不要这么死板嘛,你是在担心游轮遇上海难吗?我倒是觉得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船长不同意,那我们肯定会有更好的条件,不是吗?”
几分钟之后,那名乘务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向他们传达了肯定的答复,二人便立即前往船体前部。在无线电室迎接他们的是副船长,“欢迎,欢迎二位。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请问这里有无线对讲设备吗?我们有重要的消息需要联系紫泉市市政府,首先用无线电和他们取得联系,然后和他们讲话。”
“有这样的设备。不知道二位是带着怎么样的消息?现在因为航向发生改变,我们的通信强度增加了很多,有可能没有办法腾出时间。”
“是很重要的军事情报。”张望晨斩钉截铁地说,“希望您配合一下,帮我们这个忙。”
副船长闻听此言也不再试图阻拦,马上让报务员按照李芳念口述的信息发报,试图联系紫泉市市政府。几分钟之后,果然收到了市政府的答复,其中还带有一串显示了通话频率的代码。报务员熟练地接通了电话,交给李芳念,李芳念犹豫了一下之后把它交给了张望晨。他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她这样做了,也许有她的道理。
“侧柏,这里是张明晨和杰希伯克兰。能收到吗?完毕。”
“收到了,很清晰,”陆星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里是侧柏,请讲。”
“侧柏,我们现在正在‘四月芳菲’号游轮上,资金已经收到了。”
“什么?请重复一遍。”
张望晨有点不理解,难道他现场编出来的暗号就这么不好理解吗?“侧柏,我现在重复一遍,我已经收到战争债券资金了。完毕。”
“明白了!非常好!谢谢你,真的,我虽然不能代表很多人,但是我们都非常感谢你。现在有一个紧急情况,橡子港(注:紫泉市的港口之一)已经关停了客轮停泊区,这艘客轮现在的坐标是多少?我可以想一些办法给予你们协助,比如尝试派人用直升机来游轮接你们。这艘客轮是否有相应条件?完毕。”
张望晨看向副船长,副船长一边摇头一边指向墙上的船体结构图,看得出来这艘游轮没有直升机起降坪。这也难怪,现在没有几艘游轮会有这样多余的结构。“侧柏,游轮没有直升机起降坪。不过我们正在打算用其他方式离开,请稍候。完毕。”
张望晨把话筒放在桌子上,“我们可能需要借用贵船上的一艘救生艇,不知道您能不能安排一下?”
“救生艇?这恐怕不行。按照规定,一般情况下救生艇是不能随便使用的。”
“我们可以告知紫泉市市政府,知会岩崆省派遣舰船来分担这艘游轮的人数压力,并为这艘船护航。”李芳念接过了话头,“这样的话,您也不需要担心救生艇了,是吗?”
“这……我需要询问船长的意见。”副船长勉为其难地拿起了内部电话,叽叽咕咕地聊了一阵,之后又来到二人面前,“船长表示同意,不过需要二位提前支付救生艇挪用费,共计是5000银元。”
张望晨想到了他可能会借此狮子大开口,但万万没想到这么贵。最后李芳念咬咬牙,回到舱室拿来了一张1000刀的支票,副船长欣然收下。
既然有了救生艇,那就好办了。副船长马上提供了船只目前的坐标,陆星柏收到坐标之后,就开始安排手底下的人了。十几分钟之后,张望晨和李芳念已经登上了救生艇,奋力地划着桨,直到游轮离他们渐行渐远。
正午的阳光实在是太好了,两个人被晒得一点精神都没有,救生艇里的水也很快要喝光了,然而周围的海面乃至远处的海岸线上都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早知道应该多带点水出来的,总不能喝海水吧。”李芳念脱掉身上的风衣,又拿起空了的塑料瓶凑到嘴边摇晃起来,试图让附着在瓶底的几滴水流进自己的嘴角。“如果我真的渴得喝了海水,你会怎么办?”
张望晨实在不想搭理她,这算是什么问题,难道正确答案是自己应该陪着她一起喝?“如果你开始喝海水,说明你已经失去理智了,然而女性的身体含水量要比男性高,所以最先渴得开始喝海水的应该是我。”
“哦?是这样吗?”李芳念把塑料瓶潇洒地一扔,“那这就转变成了我要怎么样维持你的理智的问题了。我倒想知道为了维持你的注意力,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吸引你。”
估计李芳念也很快意识到这是个尴尬的问题,她摆了摆手,把目光转向远方。张望晨在心里笑出了声,重新拿起船桨向海岸划去。
“等等,停一下。”不知多久之后,李芳念伸手让张望晨停下手里的动作,“你听见了吗?”
他收起船桨环顾四周,仔细地辨别起来,很快他就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发现了一个灰白色的东西,他也听到了有嗡嗡声不断从相同的方向传来。
“应该是直升机。”
确实是直升机,难道还能是别的东西吗?总不可能真的有蚊子能够发出几公里外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吧?
两个小时之后,二人已经回到了紫泉市市政府。陆星柏的办公室仍然只有先前秘密交谈的四个人,当张望晨拿出被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的龙萃剑交给陆星柏,他的眼睛里简直在闪闪发光,连忙解开浴袍把龙萃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张望晨并没有观察李芳念的神情,而一旁的李恒翊脸上几乎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轻蔑,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疑惑。此时的陆星柏就像一个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孩,独自拿着龙萃剑把玩了半天,甚至还自言自语起来。
“太好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又让它回到我们家的手里了。”
这样的话语听起来莫名其妙,而他现在也不打算解释这件事。李恒翊似乎有什么事先行离开了,还带走了李芳念,陆星柏礼貌地把他们送到门口,等二人离开了之后悄悄关上了门。当他转身回来,脸上那股喜不自禁的表情已经全然不见,反而满是烦扰的神情。他重新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下,看了张望晨一眼,“你们回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如果再晚几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你们带出来。”
“出什么事了?”张望晨心中突然有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东国突破了防线?”
陆星柏无奈地点头,这时他才发现陆星柏挂上了两个不能再明显的黑眼圈,一举一动都显着疲惫。“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预料到的,总之在你们出发之前的几个小时,也就是29日的凌晨2时,东国突然发动攻击,突破了腾蛟湖的防线,这条消息是你们出发之后我才收到的。但是在当时,我仍然对战局抱有幻想,希望陆军可以把东国的攻势压制在卧龙山以南,但是……后面的事情,就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了。”
第七十一章 灰色森林和橙色天空(其二)
听着陆星柏的讲述,张望晨不由得胆战心惊。燕国的皇太子陈凌世于29日的清晨驾临龙庭省,主持三个陆军军团的防守,这位以带兵风格极其强硬的皇太子正是在3年前的燕国开国之战中一战成名,从此被写进了军校的教材。直到29日的下午,陆军在他的指挥下收复了腾蛟湖以南宽三十余公里,长一百四十公里的平原丘陵地带,暂时确保了龙庭省的安全。然而傍晚时分,情势急转直下,不计其数的东国装甲部队突然越过了卧龙山,在空军近乎疯狂的地毯式轰炸掩护下一举打到内海,和海水、湖水一起完全把陈凌世和他的部队包围在他们刚刚开辟出来的战区。为了掩护皇太子撤退,陆军从29日黄昏一直到今天也即7月1日凌晨连续发动十几次冲锋,但是丝毫没有战果,反而是陈凌世三个兵团伤亡达到15%,控制区缩小到80%。至于那些大大小小的想要接走陈凌世的运输机、战斗机甚至是直升机,也都无一例外地全被击落,没有一架能飞进燕国军队的空域。
就在西线陷入一片火海之时,东国在中线和东线的部队却一反常态地平静,这完全不是东国以往的战术。有人推测这是因为其他的部队需要减少消耗,而一次行动可能是长期计划的产物,为此其余两大战区的物资早已被调配到西部,补充给参与了29日攻势的部队;而腾蛟湖以南的土地很有可能也是东国拱手让出,就是为了让心高气傲的陈凌世上套,毕竟不断前提指挥部来提升士气也是皇太子的常用策略。
无论如何,陈凌世和龙庭省的处境都十分危险,陈凌世就算可以通过压缩战线长度、提升部队密度来增加防御火力,他的补给也得不到补充。而两道防线被突破之后,紫泉市也无险可守,好在参与解救陈凌世的部队足够神勇,抑制住了东国向北的攻势,这才给了紫泉市的市民足够的撤离时间。
听到这里,张望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我在直升机上并没有看到紫泉市市民撤离的迹象啊!难道他们已经撤离这里了?”
陆星柏点点头,“南部三区的人们已经全部撤走了,北部四区的正在撤离。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市政府里的所有人就是南区现在所有的活人了。如果我今天没有接到你们,你们就只能在岩崆省再和我见面了。”
一道炸雷在窗外炸响,没有关紧的窗户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风推开,把陆星柏桌子上所剩无几的文件吹得满屋子都是。张望晨下意识地抓住了飞起来的几张纸,正要弯腰去捡其他的纸张,陆星柏伸手制止了他。
“风暴要来了,这在6月的紫泉市也是常有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这一行人的撤离路线,李恒翊已经带着李芳念去打包他们的研究资料了,你马上就回到公寓,带上所有重要的证件和文件,十分钟之后到楼下见我。李芳念应该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但是如果没有见到她,你马上去3楼把她带出来,现在浪费的每一秒都很可怕。”
陆星柏拿起龙萃剑,拍拍张望晨的肩膀,“张望晨,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一个人在这场战争中能够发挥多么大的作用了。但是我始终相信你,可能有一些虚无缥缈的原因,但是这一路走来,你的表现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出色。”
张望晨默默地点头,随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冲向楼梯间,向自己的住处跑去。
6月的热天,午后本就闷热,此时的低气压和阴沉的天空更让人浑身冒汗,喘不过气。张望晨不经意间望向小楼,突然发现三楼冒出了火光。那是李芳念居住的房间!
张望晨吓了一大跳,连忙使出全身的力量,飞也似向公寓跑去。当他跑上三楼,却发现李芳念就坐在楼道里,背靠着护栏,把头深深地埋在怀里,而不远处就有火焰从她的房门和窗户里不断地舞动,就像有什么烈焰的巨兽想要挣脱枷锁,离开囚笼。他也顾不得询问李芳念这是怎么回事,伸手就打破了身边的玻璃门,从柜子里取出灭火器。这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去,只见李芳念满脸泪痕地伸着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
“让它烧吧。”
张望晨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以他对李芳念的了解,如果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把火甚至有可能是她放的。他无奈地放下灭火器,心疼地看着蹲在地上不断抽噎的李芳念,他正要询问出了什么事,李芳念又打断了他。
“带我走。”
“……好。”
张望晨轻轻地抓住了李芳念的手,把她扶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李芳念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就算是昨天傍晚在教堂遭遇几十名警卫的围攻,她也丝毫没有露出过惧色。究竟是什么事物能让这样坚强的她理智崩塌?张望晨不禁想起了李芳念曾经说过的,让他小心李恒翊的话语,难道是李恒翊在背后捣鬼吗?
又是一声炸雷,紧接着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可是这样的暴雨也没有办法浇灭火焰。两个人相互依靠着走在走廊上,彼此都一言不发。张望晨把李芳念护在怀里,尽可能地不让被风吹动的雨点打在她身上,但是雨借风势,此时此刻居然斜打在二人身上,张望晨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打湿,等到他再回头向李芳念看去,她的脸上的泪水和雨滴已经完全分不清了。她摘下被打湿的眼镜,劈手扔到楼下,这是张望晨第一次看见她那一对不被玻璃镜片掩盖的明眸。可惜它们现在满是迷茫和痛苦,早已不见了平时透过镜片射出的奕奕神采。
他们相遇多久了?不过两个月而已。她甚至不是张望晨认识最久的女生。但在这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之间,他们二人虽然不能说知根知底,更不能算是能够互相倾诉、无所不聊,但是彼此都能够在任何时刻互相依靠。李芳念身上的谜团就像云山雾罩一般,让他在某些时候看不清这个女生,而她独具特色的个性也让她很多时候的想法都难以捉摸,但是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李芳念依然是一个需要且值得别人去照顾的年轻女生。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李芳念忽然牵住了他的手。而他能想到的唯一举动,就是把手握得更紧了。
虽然只是两个月的朋友,但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自己的房间已经近在咫尺,张望晨正欲掏出钥匙开门,李芳念的手却猛地颤抖起来。他不明所以,而李芳念的脸上已经满是惊恐。
“……你的房间里有人。”
真的假的?张望晨警惕起来,他轻轻地松开李芳念的手,把她护在身后,贴近墙角用右手使着推门,结果没被锁上的门直接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慢慢地向内滑动。
难道李芳念的预感是真的?
他谨慎地抬头向内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坐在客厅里,确切来说,就坐在餐桌上,两只脚还在一前一后地晃动,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这是一个小孩子。他试图辨别这人的外貌,但是房间里太过昏暗,他完全看不清。
“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女性的轻笑,在灰暗的天色里,这样的笑声显得极为可怖。张望晨内心的紧张达到了极点,他让李芳念向后退,猛地踹开门,伸手按亮了客厅的电灯,同时抄起靠门的冰箱顶部的擀面杖。有灯光的情况下,只要他能辨别出这人的样子,只要能知道这不是他认识的人,那么这就一定是敌人,接下来的行动、招式和对手可能会做出的反击,他已经在一秒之内全部都想好了。可是在他看清这人面目的同时,手里的擀面杖直接停在了半空。
这个人分明是他在懿京偶然之间见到的那个公主。
她为什么在这里?
还没等他说话,面前的这位短发少女已经笑吟吟地开口了,“张望晨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可是在御花园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啊,你该不会不记得在懿京度过的那一个晚上吧?”
她的到来绝对预示着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东国星王的堂妹是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张望晨借着客厅里的灯光仔细地审视她,只见她身穿黑色的连体服,戴着耳机和护目镜,手上是战术手套,手臂上依稀可见一些黑色的橡皮管缠绕着手臂,一直通向背后,而腰间的携行具上还挂着两颗用途不明的手榴弹。看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很好笑,难道东国真的会派一位公主来杀他吗?
背后的李芳念轻轻拽动他的衣角,“你见过她吗?”
“哦,这不是周家的末裔少女吗?”面前这位公主似乎发现了李芳念的身影,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看来今天我来到这里是赚大了啊。这算是三年前阳山战役之后的旧友大团圆吗?”
“哼,没想到王星洋还真舍得把你放过来啊。”李芳念的声音突然之间重又恢复到平时那讥讽的语气,“跟我说说,他能够为你出多少钱的人身保险呢,50万银元吗?这笔钱很容易掏,但是不知道有哪一家银行愿意担保呢。”
“我还需要保险吗?需要给自己上保险的是你们啊,毕竟我来是为了活捉你们的,假使——”她的右手伸出,指向张望晨二人的食指上下晃动,“——你们今天被我搞出什么皮肉损伤,我就要被父王责骂了呢。”
父王?这个女人一定不是郑星仪的堂妹,否则她的父亲怎么能被称之“王”呢?她似乎看出了张望晨的心事,轻飘飘地吹了一声口哨,“周小姐,我看你的好朋友似乎糊涂了呢,我看他不仅不知道我是谁,同样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是谁。我们的时间都很紧,所以你不妨为他介绍一下我吧?哦,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放下左腿,从餐桌上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对讲机,她的笑容天真而灿烂,此时却让张望晨不寒而栗。“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就是东国摄政王王星洋的长女,我的名字叫王霁遥。”
第七十二章 灰色森林和橙色天空(其三)
张望晨看着这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难以预料的公主殿下,暗暗捏紧了拳头。王霁遥并没有给他什么考虑的时间,抬手向他抛出一个小物件,他接住之后摊开手掌,只见一枚东国银元就躺在自己手心。
“选一个吧,水还是数字?”
“选什么?”
王霁遥嘟起嘴,调皮地摇摇头,“不选也算输哦。”她按动了手中的对讲机,“这里是王霁遥,屠龙行动第一阶段开始。”
“收到。注意安全。”
对讲机里传来的分明是王星洋的声音!还没等张望晨做出什么反应,一道破空的声音之后,二人背后的市政府办公楼就被炸上了天。一道灼热的气浪几乎把张望晨压倒,他连忙抱住李芳念把她护在身下,卧倒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落在二人的身旁。
“如你所见,陆星柏应该已经当场命丧黄泉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当然,要是他跑得比较快,快到能把你们都抛下的话,现在应该能在安全的地方目送他日常办公的地方灰飞烟灭吧。”
张望晨把李芳念扶起来,二人身上满是尘土,王霁遥身上却一尘不染,不仅如此,她身前的地面也是干干净净。越来越多的爆炸声从远处响起,各类轻武器的开火声音也加入了这场破坏的合奏,张望晨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似乎又回到了边境地区,和自己的队员一起被围攻,此时此刻的滂沱大雨和此起彼伏的枪声,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如果爱惜你的生命,那就最好跟我走吧,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当然,也只有你的。你身旁这位年轻有为的科学家,在我们那边其实也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任何福利机构会收养她的。当然,如果你——”王霁遥歪着头看向张望晨,“愿意投降,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尽可能活完应有的寿命。总比现在被一枪打死好吧,不是吗?”
投降?张望晨轻轻地笑了,尽管现在身陷重围,他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王霁遥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是我的条件太过优厚了,以至于看起来像一个陷阱吗?我想你还不至于怀疑我的信用,不过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也没资格啊。”
“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张望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还没有被火药浸透的空气,“也许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我所面临的最危险的情况,但是我肯定不会把她,”他转身看向李芳念,“还有我自己交给你们,绝无可能。”
“哦,那就是谈崩了?”王霁遥耸耸肩,“那就不谈了。”
她突然向张望晨面门挥出一拳,但是张望晨早有防备,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同时还计划好了后续反击的招式。但是这一拳似乎还夹杂着凌冽的寒风,越是逼近,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寒冷,于是他不敢硬接这一拳,只能向后躲闪避过。王霁遥收回了拳头,“差点忘了,你还没有见识过晶格士兵I型和 II型的厉害呢。没关系,你现在就见到其中一种了。”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她手臂上那些黑色的橡皮管开始慢慢发出绿色的光芒,不只是手臂,她的胸前和脖颈处都有长方形的区域开始亮起。王霁遥摆出一个格斗的起手式,却从背后掏出一副遍体黑色,嵌着绿色荧光条纹的九节鞭。“听说你的近距离格斗术很厉害呢,不知道你使用其他近战兵器的本领是不是也这么出色,我想讨教一下,你不介意吧?”
一把匕首被塞到张望晨的手里,此时他也顾不得用这样短小的武器来对抗了,然而当他抬起手,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它的柄上同样刻满了看不懂的花纹,刀刃的长度甚至可以和猎刀想比,整把刀在昏暗的天色中甚至发出了粉红色的光芒。
他刚想问李芳念这把刀是哪里来的,王霁遥已经挥动了手里的九节鞭。张望晨稍一闪躲就让开了鞭头,并且举起右手砍在铁鞭中段的环节处,前面的部分在惯性下向他砸来,而这正是他乐于看到的,因为李芳念就不会受到伤害,同时他还能用。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当他用匕首挡开九节鞭,他周围的气温开始直线下降,而匕首马上就和鞭子冻到了一起。此时他的左手也接住了九节鞭,他马上想要松手,但是为时已晚,打在他手上的雨水很快结冰,他的左手也被冻住了。
“你有没有在冬天舔过路灯柱子呢?”王霁遥一吐舌头,又很快缩了回去,而她直接接触九节鞭的两只手安然无恙。此时她的背后不知为什么冒起了雾气,浓密的水雾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我反正没有想过要这么去做,因为我知道这样会把舌头冻住,除非有人愿意用一杯温水来解救你,否则……啧啧,你这辈子有可能就没有正常说话了。你的手也是一样哦,现在它只是被冻住了,但是如果我用力一拽……你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吧?周怜希,现在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最好乖乖地到我这边来,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好朋友因为你的迟疑而皮开肉绽吧?”
好狠毒!张望晨不禁在心里暗骂,此时他的左手并没有被冻住太多,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手心上所有肉的准备。
但是,他身后的李芳念向前走了一步。
“等等,不要去!”
张望晨开口之后,打在他手臂上的雨点也迅速地被冻住,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李芳念依然没有停止她的脚步,继续向着王霁遥走去,张望晨只能绝望地看着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很清楚她可能没有什么选择,而他们已经毫无疑问地真正落入了王霁遥的圈套。
“对了,就是这样,真听话!好了,现在就是你——”
张望晨完全没想到李芳念会在经过王霁遥身边的时候突然发难,只见她迅速踹向王霁遥的右脚脚腕,紧接着伸手拔掉了连接着她手臂和后背的几根塑料管。这一下,王霁遥右手上的绿色光芒瞬间熄灭,而张望晨的左手也解冻了。
“去死!”失去平衡的王霁遥破口大骂,松开九节鞭从腰间拔出手枪,枪口指向李芳念的腹部,而李芳念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想要用右手拨开枪口。
张望晨不顾一切地冲向王霁遥,想要用一个能直接导致禁赛的抱摔动作制服他。他和王霁遥的距离只有区区几步之遥,按理说冲到她身前只要一瞬,但是枪声想起的那一刻,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朵红色的血花分别从李芳念的胸口和背后绽开,在灰蓝色的天色中极其醒目。她无力地向后倒去,尽管承受了如此的痛苦,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张望晨扑倒了王霁遥,夺走了她的手枪,他大口喘着气一边用枪指向她,一边看向一旁斜靠在栏杆上的李芳念,只要她敢动一动,他就会立即扣动扳机,不会有半点犹豫。此时李芳念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用力捂住自己右肋下方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一股一股地依着心跳的节奏涌出来,直到把她的衣服和左手完全染成红色。
“啊哦,看来我之前说的不算数了呢。但是没关系,我想你已经见证过太多死亡,不会在乎这一个人吧?”倒在地上的王霁遥扭捏地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她应该没得救了,不过你还有,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呢。”
张望晨冷冷地看着王霁遥,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想要迫切地杀一个人,哪怕是看到钟如玉停止呼吸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王霁遥还不能死,她是能让他们安全离开的筹码。
李芳念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按住张望晨的左手,似乎想让他帮自己做什么。张望晨转过头的一刹那,王霁遥突然拉掉了腰上手榴弹的拉环,顿时浓密的烟雾就弥漫开来,张望晨马上被呛得开始咳嗽,他连忙把李芳念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烟雾散去之后,王霁遥已经无影无踪,看来挟持她当筹码的计划是泡汤了。李芳念此时还算清醒,她告诉张望晨她的右肺应该是被打穿了,没有伤及其他脏器。在她的指挥之下,张望晨找了几件衣服当作止血布和绷带,总算是勉强压制住了流血的情况。
突然,几声破空的呼啸声在屋外响起,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张望晨急忙把李芳念护住。爆炸让整栋楼都颤抖起来,看起来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手枪里刚好还有16发子弹,他装上弹匣塞到身后,紧接着打算抱起李芳念,却被李芳念拦住了,她的呼吸声已经清晰可辨,但她还是用尽力气,挣扎着开口了,“你打算去哪儿?”
“当然是往北面走了。如果我记得不错,市政府的停车场里有几辆军用吉普车,不需要钥匙就能开。我要把车开到西院,撞开侧门出去,然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芳念无奈地点点头,看来她此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张望晨注意到李芳念的眼神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强烈的情感想要吐露,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见她抬起手,指向张望晨的脸,又展开中指,比了一个“V”的手势。
张望晨完全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对她说,这并不是计划好的,但天底下哪件事情又一定是呢?
他弯下腰,俯身轻轻地吻向李芳念的嘴唇,心跳跳动了两次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亲了李芳念。
接吻的感觉,以前在学园的时候他已经体验过了。那时候除了狂喜,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甚至就连狂喜的感觉都是在那个女生的嘴唇和他的分开之后才突然涌入他的脑海。但是现在,他的心境和当时截然不同了。
紫泉市的钢铁混凝土森林即将在战火中缓缓燃烧,火焰熄灭之后,新的森林仍然会缓慢生长,但是燃烧过的残骸将会以一个焦黑而畸形的形态长久地存在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心中,而那些曾经美好的事物,将会和流逝的时间一起消失,永远都无法被追回。至于未出口的话语,恐怕早在火焰熄灭之前就会随着炽热的气浪一起飘向远方,不同于风中的只言片语,这些心事不会再被过路的旅人和流亡的离民所知晓,就如同几亿年前诞生的生物残骸,永远地沉睡在地底。
张望晨眨眨眼睛,他看见李芳念的脸上一瞬间就浮现了两抹红晕。她的眼神里已经丝毫不见刚才的晦涩,而现在的眼神……他并不能理解这种眼神中的意味,但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猛然间感觉到了一丝躁动。
钢筋扭转和混凝土变形的声音已经依稀可辨,现在必须要离开了。张望晨轻轻地抱起了李芳念。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带上她,然后活着离开。
“准备好了吗?就让这座城市燃烧吧,我们要走了。”
第七十三章 灰色森林和橙色天空(其四)
张望晨把李芳念放下来,用右手拉开车门,他再一次把李芳念抱起来放到副驾驶座上,伸手拉出安全带为她系上,然后关上车门,三两步跳进了驾驶座。停车场里到处是瓦砾,不过这辆吉普车的底盘很高,应该可以应付。确认一切无误之后,他挂上档,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事情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他熟练地驾驶着吉普车在本就狭窄的道路上转向、加速,最终成功撞开东门,冲上了围墙外的小路。几秒之后,他忽然在后视镜里看见一道火星,转身看去,只见一枚导弹精准地命中了公寓楼,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终于轰然倒塌,原先矗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烟尘。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开了车上的军用电台,从一个频道调到另一个,想要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可是不管他怎么调频,都只能听到噪音。
市政府的围墙尽头已经近在眼前,只要能开上主路,再开几百米,就能驶入高速公路了。但是他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在即将开上主路的时候减慢了车速。紧接着,他就看见一个橄榄形状的东西几乎是从车窗前面飞了过去。
那分明是一颗坦克的主炮炮弹。如果炮弹能从车窗前飞过,那么坦克很有可能也不会太远,这样想着,他还是踩下了油门,打算加速通过这片区域。
坦克确实没有太远,但是似乎也太近了点,大概就在市政府门口的样子,正在朝着他的方向开过来。张望晨吓了一跳,急忙向右紧打方向盘开上主路,开足马力向东行驶。
以前在学园的时候,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样在开车的时候避开坦克的炮弹,话说回来,根本不会有人教这种东西,除非驾校教练能教每一个学员观察天上飞行的鸟,尽量防止鸟粪砸在车窗上。
第一发炮弹被他成功避过,这已经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他看准机会减速换挡,开进了左侧的一条小巷。不幸的是,这条小巷太过狭窄,几乎刚能容纳一台吉普车的宽度,但同时他也觉得很幸运,因为这条小巷里没有什么杂物,他只需要尽量控制好方向盘和油门,就能让车一直这么开下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但是他没有理会,继续沿着面前的小路行驶着。如果现在就开上高速公路的话,十有八九就会成为活靶子,被路过的武装直升机打爆。
就这样在建筑物之间行驶了几百米之后,终于等到了城际高速公路的入口,张望晨思量一番之后,把车停了下来,走下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附近不断有枪声传来,看来这里也有两国的部队在交火,除此之外,周遭几个街区之内十分安静,应该再没有武装部队活动的迹象。
他回到车前,此时副驾驶座上的李芳念已经陷入熟睡,或者说,昏迷。她的胸口已经不再有血液流出,依然在有规律地起伏,但是她呼吸时发出的声音显然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
“她现在应该还不会有事吧……”张望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新启动了车子,慢慢地驶入市区的主干道。此时天色几乎黑透,他只能凭借着残存的天光来辨认路况,现在打开车灯的风险太大了,只能暂时这样缓慢行驶。
然而,直升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并且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张望晨别无选择,只能停车关灯,静静地目视直升机从自己的头顶飞过。
然而,直升机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飞离这片区域,而是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影子从机舱里慢慢地滑落下来,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他很清楚李芳念急需救治,但是现在,他必须冒险了。
张望晨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李芳念,却发现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在黑夜里发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再联想到她的伤势,这可真的把他吓了一大跳。还好,她的眼睛还在眨动,这总算让他放下心来。他深吸一口气,随后重新点火,同时踩下离合和油门,车子像箭一样穿了出去,顿时就把直升机甩在脑后。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优势,如果直升机发现了这辆车灯大亮高速行驶的车子,被追上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劣势无法避免,那就让它来得不那么猛烈吧,张望晨当机立断,一个急转弯开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
他本以为吉普车在高速公路上能行驶得更加顺畅,直到吉普车开上高速公路,他才发现几条车道全都被废弃的车辆堵住了,只有一条车道可以使用,现在它就是逃生之路了。他开足马力,车辆在拥挤的公路上疾驰起来。
然而,军用吉普车的顶速怎么可能赶上直升机的速度,后视镜里,机腹探照灯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直到他不得不把镜子掰到一边,尽力不去看他。
不过这架直升机应该没有机载武器,只是用来运输步兵的,跟随了几分钟之后便离开了。没有如影随形的光束,眼前的高速公路逐渐昏暗起来,张望晨松了一口气。此时车载电台不知为何又嘈杂起来,这意味着之前很可能处在东国进行电磁干扰的范围之内。
非常凑巧,此时的频率对应的频道正是紧急广播,循环播放的录音里提及了紧急避难地点,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以现在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再行驶十分钟就可以赶到。紧急广播里还放出了可供军政机关人员进行求救的频段,他设法调到一个不那么嘈杂的频道,拿起对讲机,“有人能听到吗?这里有两名紫泉市市政府职员,正在驾驶一辆军用吉普车,沿着城际高速公路向北行驶,需要援助。”
他说完这一段话之后,耐心地等待了几秒钟,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人回复他。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吉普车的马达声开始变得单调乏味,他觉得应该不会得到回复了,便放下了听筒。
车窗外一片漆黑,所能看到的事物也只有车灯照亮的扇形区域,往日灯火通明的都市景象已经不见踪影。此时李芳念又陷入昏迷,呼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难受,张望晨急得恨不得把油门踩烂。终于,在高速行驶了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就将抵达这座被临时改造为避难场所的体育馆。
张望晨降低了速度,找到匝道离开了高速公路。体育馆那在夜色里微微发亮的白色穹顶已经依稀可辨了,然而他没有看到任何的军队驻扎的迹象,甚至没有看到任何的灯光,整个体育场都被笼罩在夜幕之中,只有。毫无疑问,这里出问题了。
副驾驶座上一直沉睡的李芳念忽然咳嗽起来,张望晨急忙打开了车顶灯,只见李芳念的嘴角有几滴鲜血,显然是被咳出来的。她用力想要坐起来,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此时她的呼吸声听起来和哮喘没什么区别,而她的话语就像是水里冒出的一连串气泡,张望晨几乎无法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们……到了吗?”
“这里不太对,我没有看到任何的灯光和人影。”张望晨握住了李芳念冰冷的手,“我等一下会把车开下去,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要去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顺便搜集一些物资,然后我们继续向北开。”
“不,不要离开我……”李芳念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张望晨的心里又是一阵剧痛,他此刻完全想不到任何办法来帮助她。如果这个体育馆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避难所,那么它也八成不是了,他改变了主意,不再下车,他要回到高速公路上,一直向北行驶,直到抵达燕国的防线。
突然,几盏大功率探照灯突然亮起,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有人用扬声器向他喊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从车里出来!”
现在他只能希望这是燕国的军队了。
“你是哪支部队的?把你的番号,军衔,职务报上来!”
“我是市政府的职员,我的名字是张望晨,我的车上还有一名伤员需要急救——”
张望晨的话被扬声器后面的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说实话,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致于他马上就认出了这是谁。
“我靠,真的见鬼了,是你吗张望晨?”
探照灯很快关闭了,一群人很快朝他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刘坚科。他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看着张望晨,“好家伙,这已经是第几次碰到你了,每次都有新发现。”
很快医护人员就把李芳念从车里抬了下来送到急救室去,刘坚科让张望晨把吉普车开到场馆内,这样是为了营造出这个体育场并不是避难所的假象,虽然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没有人前来避难了,但是场馆内的平民却没有转移完毕,因此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必须关闭灯光、让守卫埋伏起来,假装这里已经空置,这也是考虑到东国有可能无差别攻击这里这一最坏打算所做出的预案。
“那这里遭到过东国的攻击吗?”
“事实上,还没有,”张望晨把车停好之后,刘坚科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从场馆里坐着或躺着的人们之间穿过,向另一端走去。“之前我们观察到东国的武装直升机从场馆上空飞过,但是没有任何攻击的表示。尽管如此,最好还是不要假设敌人会遵守不攻击平民的相关准则。”
第七十四章 灰色森林与橙色天空(其五)
体育馆主看台后面的休息室被刘坚科改成了一个临时指挥室,他示意张望晨随便找地方坐下,“你们来得太晚了,如果不是我认出你,你们会很麻烦。市政府的职员早上就已经全部疏散了,没有一个人会经过这里,这里收留的都是因为高速路堵车而滞留的人们。”
张望晨突然想起市政府办公楼遭到攻击的事情,急忙询问刘坚科有没有听到有关陆星柏的消息。刘坚科愣了一下,“你是说你们的市长吗?不久前听说他已经成功到安全区域了,不过好像受伤了,但是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张望晨点点头,稍微安心下来。刘坚科给他倒了一杯水,“所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撤离出来呢?你车里的人也是市政府的人吗?”
对这个问题,他的应对办法是只回答一半。“车里的人你见过的。”
“我见过?”刘坚科思索起来,不过看起来不会有什么结果。张望晨打算再放出一点信息,把他的注意力彻底引导到他回答的一半问题上来,“是那个经过你的帮助,顺利投诚到我国来的那个女科学家。”
“哦……是她啊。”刘坚科恍然大悟,“名字是叫李芳念是吧?我还记得她。”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刘坚科拿起来之后应了几句就放下听筒。“撤离车队来了,我们现在就撤退到防线后面去。”
“在这之后,这个场馆里还有其他人需要撤离吗?”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批了。我们也要撤走了,”刘坚科意味深长地叹气道,“防线以南,我们是最后的还没有撤走的人了。”
听到车队前来的消息之后,场馆里的人都兴奋起来,纷纷涌向出口,门口的士兵勉强把秩序维持住。几名医生把躺在床上的李芳念从另一端的出口推了进来,张望晨连忙跑过去,“大夫,她的情况怎么样?”
“她的胸部受了贯穿伤,又失血过多,按理来说这条命很有可能已经保不住了。不过,她的生命力看起来很顽强,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她的血型是AB型,而我们这里的血库在她身上用掉了最后的库存,尽管如此还是不够,现在需要马上把她送到后方去输血。”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刘坚科拍拍张望晨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会儿坐我的车,我把你送到你们市长那里。”
大雨仍未停歇,雨势反而更加剧烈,场馆外的路面上已经积水,每当车辆驶过就会激起一片水花。在张望晨的目送下,载着李芳念的救护车开动了,最后消失在一片树林后。他想起先前的轻吻,心中不禁颤抖起来,他现在只希望李芳念一切安好,不要出事。
几分钟之后,张望晨坐上了刘坚科的吉普车,准确地来说,其实是刘坚科的副官驾驶的张望晨开来的那辆吉普车。他系上安全带,向车窗外看去,原本一片漆黑的体育馆此时已经灯火通明,在昏暗的夜色里格外地引人注目。
吉普车越开越快,驶上高速公路,体育馆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亮如白昼的灯光映照在云层上。而远方的城市,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如同正在燃烧的森林,但是灰色的森林是不存在的。
先前看到受伤的李芳念时那种无力的感觉再次席卷了张望晨的全身,他看着地平线上摇曳着的橙色光点,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可以在狭海对面的奈文威尔大闹一场,可以从化为火海的市政府全身而退,但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没有影响到这个世界的趋势。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做的这些事情的正确性和意义,但是他也能感觉到,他的“功绩”在燃烧的紫泉市面前是多么的苍白。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造就了张星灿呢?为什么他能够拥有终结一场战争的力量呢?往日的疑惑再一次让张望晨头昏脑涨,他不得不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他原以为自己会像上一次坐在刘坚科的车上一样在引擎声中慢慢睡去,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
刘坚科的车把他带到了防线后面的一所军区医院,这里几乎人满为患,住院部的过道里都躺满了轻伤员,不时会有惨叫声从某个病房里传来,弥漫着整层楼的血腥气味让张望晨感到不适,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从过道里走进楼梯间,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稍微感到一丝宁静。
李芳念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按照医生的说法,那颗子弹虽然制造了贯穿伤,却仍然有一些弹片留在体内,因此把这些弹片取出来就成了首要任务。手术完成之后,她就会转到重症监护室,在那里完成疗养。对张望晨来说,她的战争在这里就结束了。
对此,他感到由衷地高兴。他已经不再希望自己听到有认识的人遭遇险情了,这样的消息对他是不亚于肉体伤害的折磨。
他斜靠在墙上,疲倦一点一点地浸没了他的下肢,慢慢向上蔓延。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准备就这样睡去的时候,楼梯间里不合时宜地响起的脚步声把他吵醒了。一名医生带着两名护士正在急匆匆地向楼上走去,两名护士从他身边经过,那名带着口罩的医生却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张望晨?”
张望晨愕然地抬起头,只见这个医生摘下和他身上血迹斑斑的白大褂毫不相称的洁白的口罩,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张望晨在一秒钟之后认出了这个熟悉的人:是蔡道。
“蔡道!你现在是在这里工作吗?”
“是啊,我在伤愈之后就被调到这里来了。”
说着,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张望晨也打算和他握手,但蔡道的手却停住了,没有再向他伸过来。
“抱歉,我这样……”
蔡道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他很快明白是为什么了,因为蔡道的两只手和手腕上都有没洗净的血迹。张望晨一时百感交集,只能拍拍蔡道的肩膀,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那块原本属于蔡道的手表递给他,蔡道却摇摇头,没有收下。
“这块手表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他本身的作用了,就当是一份纪念我们战友之情的礼物吧。况且……我现在是医生啊,戴手表会很麻烦的。”
这时,楼梯间里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刚才路过的一名护士又走了下来,“蔡大夫,快麻烦你来一下。”
“好。”蔡道戴上口罩,拍拍张望晨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跑上了楼梯。
“很高兴我不用为你治疗,你要保重。”
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张望晨看着手心里的手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仰头长叹一声,又坐在了楼梯上。
在这之后还是不断会有人从楼梯间里经过,每一次都会把即将睡着的他惊醒,但是不知道是从第几次起,他终于还是沉沉睡去。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而他没有做任何梦,当他睁开眼睛,他首先发现自己躺着,身下还垫着被子或者是褥子,而自己身上也盖着一床被子。他坐了起来,自己还在楼梯间里,但是他完全记不起是不是有人曾经帮助过他。难道他的警惕程度已经如此之低了?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他只有喉咙被隔开的份。
“哦,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陆星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去,只见陆星柏还穿着昨天见到他时的那身衣服,此时他坐在轮椅上,左腿打上了石膏和绷带,而推着轮椅的是他的女仆长甄子清。张望晨很是诧异,“你的左腿骨折了?”
“算是吧,不,”陆星柏试图找个借口,但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气,“其实就是骨折了。我还在楼梯间里,整栋楼就爆炸了,等到我清醒过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半个身子被压住了,那个场面要多搞笑有多搞笑,以至于我都没意识到我的左腿受伤了。不瞒你说,我是被抬到车上才开始叫唤腿疼的,然后他们才发现我的腿骨折了,这你说说,唉。”
不管是真的心态自然,还是故作轻松,陆星柏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张望晨放心了。他抬起手腕,现在的时间是凌晨3点,但他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现在时间还很早,你不需要休息了?”
“早?”陆星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有休息,因为需要我处理的事情更多了,而且,现在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示意张望晨跟上自己,三人走进电梯来到一楼,上了一辆黑色的长轿车,车里还坐着两个戴墨镜的人,看起来相貌平平,体格却十分壮硕。陆星柏在其中一人的帮助下坐进车里,向驾驶席点头示意,汽车便缓缓启动了,只留下甄子清在车后目视他们离开。张望晨感觉有些疑惑,但是他也觉得此时不要说话为好,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任由车子在漆黑的雨夜里静静地行驶。
几十分钟之后,车停了。张望晨先下车,车外早已有人推来轮椅,帮助陆星柏坐了上去。借着灯光,张望晨依稀可以看清面前的景物,这应该是一座酒店,只不过大多数房间一片漆黑,完全让他无法想象平时那灯红酒绿的样子。另一个戴墨镜的人推着陆星柏缓缓地进入大堂,走进楼梯,张望晨也只能跟随。
等到五个人都走进电梯,为首的人按下“8”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开始向上升。不多时,电梯门缓缓打开,张望晨走出电梯,不经意间向右看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金碧辉煌的景象,看来这里是酒店上层的高档区域。张望晨的疑惑在此时达到了极点,他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谁会在战时来到离战线并不够远的地方,下榻在这里呢?
“你们可以下去了。”陆星柏说道,“张望晨,麻烦你把我推进前面的房间,那里只有我们能进去。”
背后的大门缓缓关上,这间套房里的一切都让他目不暇接,当他入住了游轮的套间,他觉得奈文威尔酒店的VIP房间不值一提,而当他在这里每走一步,游轮的豪华套间在他心里就更像是金玉旁的砾石。
“进来吧。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到处活动吗?”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张望晨瞬间就呆住了。不,她不可能在这里的,她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自己的眼睛从来没有骗过自己,面前这个身披风衣,款款向他走来的女人,分明就是陈晗青!
“我把这个人给你带来了。”陆星柏开口道。“我想,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样子吧。”
陆星柏此言一出,潜藏的信息量已经让张望晨震惊不已。但他接下来说出口的,更是让张望晨呆立原地:
“张望晨,你现在面前的这位女士,是我国的太子妃。”
下节预告:
这是一个在懵懂无知的贵族末裔少女和来自地球的无名少年之间缔结的诺言。
多年之后,它依然牢不可破。
现在,张望晨需要做出抉择了……
他的冒险刚刚开始!下一节:誓言!
大家的阅读和评论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感谢各位对我的支持~
封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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